“一块屏幕改变命运”成为话题前后：云南禄劝一中的高考突围

编者按：青春孕育无限希望，青年创造美好明天。又到一年高考季，今年我们聚焦国内几所名气较大的网红中学，通过观察这些“高考地标”的今与昔，来看高考的新变化、新趋势。专题开篇，讲述曾因“教室里一块改变命运屏幕”引发热议的云南禄劝一中。

2018年，云南昆明名不见经传的禄劝彝族苗族自治县第一中学（以下简称“禄劝一中”），因为两名学生考上清华北大，以及教室里一块“改变命运”的屏幕突然走红——这两名学生所在的网络培优班，通过一条网线、一块屏幕“走进”了远方名校成都七中的课堂，也寄托着禄劝一中师生的期待。

十多年前的禄劝一中，连学生都招不满，在办学规模和质量上都遇到瓶颈。如今，已有部分优质生源出现了回流现象。这一切改变，要从禄劝一中2006年开设网络培优班说起。

(资料图)

见证县城教育发展、有着24年教龄的禄劝一中高三网班年级组长、英语老师董加维告诉南都、N视频记者，学生成绩的提升，自然离不开学生、老师、学校的共同努力，但该校开设网络培优班以来，学校高考成绩取得的一次次突破，让大家看到了县城中学的学生，也能有好的出路。

禄劝一中学生跟随成都七中上网课。

一度招不满学生

“那是县中的‘塌陷’。”

回想起本世纪初县城中学的招生情况时，禄劝一中副校长杨金荣依旧记得当时的窘境。尽管彼时他并未在该校任教，但“县城里的学校都面临这个问题”。

据云南省政府官网披露，1985年禄劝彝族苗族自治县成立时，全县农民人均纯收入仅为142元，属典型的“财困民穷”。在禄劝打赢脱贫攻坚战之前，“到学校的山路经常有雾，回村寨的小道长满了树，出门晨阳暖冷脸，归来夜雨湿衣裤”，像这样艰苦求学路不计其数。

留不住优质生源，也成为禄劝本地高中学校面临的问题。“能走的，都走掉了”，禄劝一中高三网班年级组长、英语老师董加维告诉南都记者，十多年前，县城里面中考成绩排名靠前的学生，“前一百名、前两三百名，都想往外走，都选择去昆明城区的学校”。一些经济条件还不错的家庭，也都想方设法将孩子送去省城读书。

禄劝一中。

当时昆明城区的学校，对于学生而言，软硬件条件都更具有优势。2008年，董加维考进禄劝一中任教时，学校刚搬到新校区不久，电脑都不常见，投影仪投到黑板上的字也是“灰蒙蒙的一片”，要费劲才能看清。董加维苦笑道，这可能还是“人家捐赠的那种”。而那时昆明城区较好学校的硬件设备已经基本与发达城市同步，教室配有电脑和电子屏。

在引进师资方面，禄劝一中也不具备足够的吸引力。杨金荣向南都记者介绍，昆明城区的学校更能受到“985”“211”高校毕业生的青睐，许多教师来自北京师范大学、华东师范大学等师范名校。而禄劝一中虽然也有省外师资注入，但教师来源仍以本地的师范学院为主。

那些年的禄劝一中，在办学规模和质量上都遇到瓶颈。禄劝是昆明的人口大县，2005年，禄劝一中计划招生6个班，结果有两个班没招到人。学校占地面积17亩，教学用地面积仅10亩，总资产2000多万元，高考一本上线的学生，只有20多人。那时每一届的学生有六七百人，“一本”率一直只有4%至5%，“包括上本科的比例也不算高”。杨金荣坦言，“要在原有的基础上做一些提升，难度感觉非常大”。

学生高考成绩也一度难以取得突破。“那时候我们的学生最高分也只有500多分，很难有高分”，董加维对南都记者说。公开资料显示，在此之前，该校最近一次有学生考取清华大学是在1982年，最近一次考取北京大学则是在1987年。

从县城走向清北

时间来到2018年。这所名不见经传的山区学校里，两名学生考上了清华北大，他们教室里一块通过网线连接着远方名校成都七中的课堂、“改变命运”的屏幕也随之受到关注。

“现在我们的学生分数能够考到六七百分。”董加维自豪地告诉南都记者，这样的成绩并非昙花一现，近年来，学校高考成绩可圈可点。

2019年，该校文科网络培优班取得重大突破，考生李维国考出了该县文科高考史上的新成绩666分，被清华大学录取。2020年，该校理科网络培优班刷新了禄劝高考的历史纪录，考生曹璇以714分被北京大学录取。2021年高考，禄劝一中600分以上30人，本科上线616人，一本上线173人。2022年高考，禄劝一中600分以上27人，一本上线131人，一名考生被北京大学录取。

近年来，禄劝一中不少学生考上清华北大。

回忆起刚踏入高中校园时的自己，李维国向南都记者直言，“清北”是“不敢想”的远方。尽管在第一次期中测试中，他考了年级第一，但那时的他仍认为“清北与自己还是有很大差距”。

李维国在清华大学。

文科考生能有这样的突破性成绩，似乎早在该校首届文科网络班参加高考时，便有了预示。

2014年，禄劝一中首届文科网络培优班参加高考便取得了一鸣惊人的效果。“那届文科很出色，当时全县13个600分以上的学生，这个班就有9个人。而且班上学生全部上了本科，其中只有两个同学是三本，其他全是二本以上。”董加维现在回忆起来，依然充满自豪。

但其实，该班在2011年成立之初，还面临着“凑不齐人”的尴尬处境。董加维向南都记者介绍，那时不少学生和家长更青睐学理科，学校原本为网课班招了118名学生，理科、文科班各分59人，而到了报到那天，文科班“才42个人”，“其他的都跑去读理科了”。直至三年后高考揭榜的那天，大家才恍然大悟，原来文科考生也可以如此优秀。

自此，文科、理科得到了学生、家长同样的重视。学校成绩的一次次突破，也让大家看到了县城中学教出的学生，也能有好的出路。

如今，部分优质生源也出现了回流现象。尤其是对于当地普通家庭而言，孩子不用迈出县城便可以接受良好的教育，能给家庭减轻不少经济负担。

“省城和一个县城的消费水平，差距肯定是比较大的”，杨金荣对南都记者说，国家对县城学校的各种奖补政策，也让学生获得切实优惠。

被一块屏幕“改变”的未来

这一切改变，始于2006年。

当时，学校处在发展瓶颈期，校长刘正德和时任禄劝县教育局领导前往全国名校成都七中考察，大胆引入网课教学。通过直播，学生全天候跟随成都七中的课堂，一起听讲、写作业。

有了“前端”这块屏幕的助力，并不意味着一劳永逸，“后端”的老师也并不能“休兵罢战”。首要的困难，便是调整好学生的心态。“先磨掉他们‘不切实际’的自信”，董加维向南都记者介绍，留在县城的这些学生在初中时成绩优秀，因此“天天得到的都是老师的表扬”。面对高中课堂上老师的苦口婆心，他们“总觉得老师在说别人，不是在说自己”。为了调整学生心态，网课班老师决定让学生们与成都七中同步考试。

“很多人考完都会哭”，当学生认识到自身与成都七中学子的差距，老师们便开始“重建他们的信心”。“考多少分都意义不大，考试的意义更多是查缺补漏。”董加维鼓励学生。

与成都七中学生分数最为悬殊的，是英语和数学两个科目，这也成了“前端”与“后端”教学衔接的重头。

禄劝一中的课堂。

“首次考试，成都七中和禄劝一中学生的英语平均分差距能有四五十分，那边一百一二十分，这边就是六七十分。”董加维向南都记者回忆道，最开始，网课班的学生“最简单的比如‘翻到哪一页’，句子里的主语、谓语、宾语，都不一定听得懂”。他向南都记者解释，在禄劝，很多学生到初中才开始接触英语课程，即便如此，英语教学也一直是汉语为主，英语为辅。而成都七中的英语教学，基本都是英文输出。

数学课上，两边学生截然不同的反应速度，也暴露了差距。“很多时候可能这边的同学都还没想清楚要怎么解题，那边的同学已经做完了”。数学考试一直名列前茅的李维国向南都记者直言，如果不提前预习，数学课很难跟上老师的节奏，容易“走神、打瞌睡”。

为此，编撰校本教材、带领学生一起预习、延长自习时间，都成了禄劝一中老师们帮助学生跟上网课的办法。英语课堂上，本校老师还通过“闪词记忆”和“三句翻译”的方式来锻炼学生的英文读写译能力，李维国透露，“成都七中那边的学生不需要拼写”，因为他们基本都会，不需要老师刻意强调。

在学校、老师、学生三方共同努力之下，“前端”与“后端”的距离渐渐拉近，学生们“分数越考越高”，信心也越考越足。“2018年我带的网课班，高考英语平均分到了125，‘前端’跟‘后端’差距也不是那么大。”董加维说。

分数之外，成都七中的学习习惯、课堂氛围、学生状态，仿佛也成了网课班学生的一面镜子、一个目标。这种激励，犹如石子投入水里，激起层层涟漪，影响着越来越多的禄劝学子。

正在禄劝一中网课班就读高二的李同学告诉南都记者，平时她会和普通班的同学交流，“比如如何整理错题，把文综的知识点贴在显眼的位置等”。考上大学的学生们会受邀回到母校给学弟学妹演讲。尽管目前李同学对于自己的数学成绩缺乏信心，但“听学长学姐说完后，我觉得只要好好学，还是很有希望考好”。

如今，在禄劝一中学子心里，“清北”不再是遥不可及的梦。对于未来，他们也更加明白，无限可能尽在前方。

出品：南都即时

统筹：南都记者 向雪妮

采写：实习生黄鹰南都记者陈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