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丰(南都观察特约作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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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资料图片)
1999年夏天,我还在青岛海洋大学读本科,和一位在武汉的高中同学一起,去北京旅行,我们的目的地就是北京大学。
那时不用预约,保安也不拦人。我们在校园里闲逛,在北大中文系宿舍偷偷住了几天,白天则是到教室里听课。我听到了钱理群讲鲁迅,大为震撼。
我们躺在未名湖旁边的一块石头上,看着天空,大发感叹:北大真好呀,下辈子一定努力考上。
现在说这个,是因为北大和“我们”都变了。
▌一
7月24日,北京大学发布校友预约违规情况通报,“捣毁”一个校外研学团队,这个团队拆分预约139名学员入校,每人收费10800元,合计收费大概150万。
真是很好的生意。虽然没有具体细节,但是我们能够想象得出具体“作案场景”,研学团队通过网络找到内应,让他们带学生进学校;进校后,组织者再把研学营重新召集到一起,参观、讲解。
坦白说,这是一个相当有良心的“团伙”。要知道,不久前有媒体报道,有人组织孩子们去清华研学,结果只带孩子到学校附近的“清华产业园”转了一下,拍照了事。
今年暑假想到北大、清华参观的孩子非常多,7月初北大保安部就发布过一次违规通报。看来,学校安保部门和“地下研学”之间,一直在上演着猫和老鼠的游戏。这真是人类奇观:外地孩子慕名到著名大学参观,要花很多钱不说,还整得像违法犯罪一样。
在整个事件中,我认为最值得注意的细节是学校安保部门的“身份凸显”。不光是北大、清华,经过3年疫情管控的洗礼,中国著名大学的保安们,似乎都成了学校地位最重要的部门了。过去大学曾有过教授治校的理想,现在看起来更像是“保安治校”了。
这可能是整个大学文化改变的缩影:不但没有拆掉围墙,办成向市民开放的大学,而且墙还越来越高。“社会人士”进大学需要越来越多的手续,填写表格;而北大、清华这样的名校,还改成预约制,不但要提前申请,有校内人员“接待”或出来领人才能进入。
这种文化的转折,促成大学安保部门的“内生动力”,他们每天都要立功。可以说,恰恰是这种防范,让普通孩子以普通方法进北大参观,变得几乎不可能,才催生了“问题研学”的诞生。10800元的天价,支付的不仅是“资源”(校内带路党),沟通成本,还包括一定的“权力寻租”成本。
▌二
这造成了所谓研学的困境。当然,我知道有一个陈旧的论调:要是人人都来,北大、清华人满为患,学生还怎么学习?
这个世界上有一些学校比北大还要好。哈佛、普林斯顿,剑桥、牛津,都有来自世界各地人的参观,没发现这些学校的学生根本无法学习。张力奋先生有一本《牛津笔记》,里面讲到中国游客大呼小叫到牛津参观拍照的事,一定很让人讨厌,却没有被严令禁止。
开放的文化,经过长期互动,会产生某种默契的文化,参观者会形成边界感。2012年我到普林斯顿参观的时候,对那里的每一块砖头都充满敬畏,进书店都是小声说话。
反之亦然,一种基于权力、控制和防范的文化,会塑造某种“特权”:我能带你进北大,就可以挣你的钱,这就是我的“能耐”。这种能耐的核心,就是权力造成的隔离感。
▌三
这种隔离感,也会产生机会和所谓“商业模式”。张雪峰的价值可能就在这里:大部分家长和学生,对大学都不怎么了解,他和团队可以帮你了解,提供一些所谓的有用信息。
隔离带的顶端,当然是北大清华。前几天我经过登记进到四川大学,并没有看到研学营的身影,暑假的校园有一种不真实的安静。北大、清华因为其符号价值,不仅是“中国最高学府”,也是暑期研学市场的顶部项目。
10800元进北大玩一个小时,未名湖畔转一圈,听一下在百度上随便一搜就能得到的讲解,孩子们到底能够得到什么?那些家长,是被骗子收割的韭菜吗?
我认为这种认识有点幼稚。家长们真正想得到的,并不是让孩子了解北大的知识,而是让自己和孩子都获得一种“尊崇感”。研学营兜售的产品,不是有关北大的历史和知识,而是“我家孩子到北大参观过”的这种自豪感。
换句话说,正是因为北大难进,才有更多家长想进;正是因为收费贵,才有那么多人交钱;如果只收费20元,这个产品可能会因为廉价而被人嫌弃,去北、清研学就这样成为了不折不扣的“炫耀性消费”。
实际上,除了少部分山区的孩子,现在北大、清华录取的大部分城市中产家庭的孩子,很多都曾在少年的某个时刻,走进过这两个学校的校园。这是另一种“选拔”:基层上升的渴望,本来就要投入更多的钱和时间,这才是真正的“雄心”。
家长的“炫耀”和学校的封闭,共同造就了这“违规研学”的奇特一幕。它的核心是一种双重的排斥:保安为代表的学校排斥“社会人员”,而高价又排斥了普通人家的孩子。和高考一样,要进北大清华“研学”,也要通过一条独木桥。
提倡兼容并包的蔡元培先生地下有知,又会作何感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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