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1年6月26日,2021年中央特岗教师招聘考试个旧一中考点,考生走出考场。(视觉中国/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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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直待在村小的特岗教师王遥想“进城”。她的三年服务期早已结束,希望通过教师调配考试,考入市区的学校。但当考试通知发布时,她发现自己没有报名资格。
2023年7月14日,云南省临沧市临翔区教体局发布关于该区城区部分学校调配教师通告,选拔优秀的农村教师前往县城任教。通告要求,教龄满6年及以上的教师可报考,但通告同时指出,所指教龄不含特岗教师服务年限。
换言之,区内特岗教师若想参加此次调配考试,需至少在服务地工作满9年。
特岗教师是国家在中西部教育资源缺乏的农村地区设立的岗位,一般来说,高校毕业生在当地服务期满3年即可定编。
期满即可定编的设定让特岗教师岗位近年愈发受到高校毕业生欢迎。据云南省招生考试院统计,2023年云南省拟设特岗教师岗位2380个,最终通过报名审核的人数为68983人,竞争比达到30∶1。
不少报考者希望在期满入编后,通过教师调配的方式,选调至县城、市直学校任教。但现实是,如果3年服务期不被纳入教龄,这些特岗教师要“进城”,可能要花上8年、9年,甚至更久。
特岗教师服务期到底是否计入教龄?南方周末记者梳理发现,各地政策不一,并无统一标准。在2023年的调配考试中,云南、四川多地不计入教龄,而贵州多地则计入教龄。
教龄争议背后其实是如何留住乡村教师的问题。特岗教师政策实施17年后,乡村教师队伍依然面临“留人难”的困境。但稳定乡村教师队伍,只有延长服务年限这一个办法吗?
是否计入,各地做法不一
2017年,王遥开始以特岗教师的身份在临翔区任教。
特岗教师是国家为解决中西部地区乡村学校师资力量短缺、城乡教育发展不均衡问题而组建的一支教师队伍。自2006年起,中央公开招聘高校毕业生到中西部欠发达地区的县及以下农村学校任教。三年服务期满后,通过考核便能直接定编。五年来,全国共招收特岗教师逾40万人。
尽管已经拥有六年教师经验,但王遥无法参加临翔区此次调配考试。
不将特岗教师服务期计入教龄的现象并非孤例。南方周末记者梳理发现,云南省临沧市耿马县、保山市隆阳区龙陵县、文山州砚山县等县均存在这种做法。此外,四川多地也不计入,而贵州多地则将其计入在内。
为何不将特岗服务期计入调配考试的教龄?临翔区教体局有关部门向南方周末记者解释,招聘面向所有6年内一直在岗在编的教师,而特岗教师3年服务期内没有编制,不属于事业单位人员,所以不能计算“在岗在编服务期”,故也不纳入调配考试的教龄计算中。
但这一政策并非一以贯之。临翔区在2022年、2021年的调配考试中,均将特岗教师的教龄计算在内。
南方周末记者以特岗教师身份致电临翔区人社局,对方表示,之所以2023年的规定与往年不一致,是因为2022年临翔区教体局发布公告时,并未征求人社部门的意见,“今年征求意见后,统一按照省里政策执行”。
省里的“政策”,指的是2015年一份名为《关于进一步稳定乡镇干部队伍 落实乡镇干部待遇有关问题的意见》的文件,规定“新招录、招聘的乡镇公务员和事业单位人员在乡镇最低服务年限为5年(含试用期)。在最低服务年限内,上级机关不得调动或借用(公开遴选除外),保持乡镇人员队伍稳定”。
换言之,在教师调配中,成为正式编制教师才能开始计算教龄。
早在2014年,中央办公厅发布的《关于加强乡镇干部队伍建设的若干意见》就规定,新录用乡镇公务员在乡镇机关最低服务年限为5年。其目的是要“严管”基层干部,解决基层干部将基层视为跳板,随意借调等问题。随后,多地先后出台相关文件。
但各地对服务年限的限定人群划定不一,贵州省在2014年出台的《关于加强乡镇干部队伍建设的实施意见》中,仅对基层公务员的服务年限做出5年限定。
南方周末记者发现,贵州省安顺市普定县、铜仁市石阡县、毕节市金沙县、毕节市大方县等多地在教师调配中,均将特岗服务期纳入教龄计算。《河北省财政厅关于做好河北省2023年农村义务教育阶段学校教师特设岗位计划实施工作的通知》中注明,对服务期满重新择业的特岗教师,被党政机关或企事业单位正式录用(聘用)的,其服务期按河北省规定应计算为工龄、社会保险缴费年限。但在河北省一些城区学校2023年的公开选调教师公告中,对特岗教师教龄要求也有不同的表述。
金沙县教育局工作人员告诉南方周末记者,“特岗教师同样从事教育教学工作,和普岗教师一样计算工龄,故纳入在内”。
至于云南所称的服务期“不在编”问题,贵州毕节大方县教育局、普定县教育局均表示,特岗教师服务期内虽然不在编,但本县“已经预留编制,所以按照事业编教师同等管理,将服务期计算在内”。
“乡村教师‘进城’是人之常情”
如果服务期在调配考试中不计入教龄,势必会阻碍一批特岗教师进城。
王遥家在40公里之外的县城,独居家中的母亲身体欠佳。王遥告诉南方周末记者,“调配进城主要是想回家照顾母亲”。
除了王瑶之外,更多的乡村教师也在思考如何“进城”。2018年,东北师范大学中国农村教育发展研究院课题组曾对全国18个省35个县乡村教师展开调查,结果表明,高达71.56%的乡村教师希望离开乡村到城镇学校任教,仅有20.75的县城教师愿意到乡村学校任教。
南方周末记者发现,人民网领导留言板上曾出现不少特岗教师留言,希望将特岗服务期计入基层服务年限,尽早调动。
2022年9月,云南省大理市一名特岗教师就在留言板上称,特岗教师身处一线,和普岗教师一样从事教学工作,希望将特岗服务期计入基层服务年限。而大理市教育体育局以严格执行云南省相关政策,必须满足进编后满5年最低服务期为由,并未采纳。
“云南省的政策本质上还是希望教师扎根乡村、延长乡村工作年限。”中国教育科学研究院研究员储朝晖对南方周末记者表示,调配考试中的“在编和不在编”只是一种表述策略,“其目的还是为了稳定乡村队伍”。
地方政府对教师流出的担忧与日俱增。
2021年,云南省文山州富宁县教体局称,目前全县教师缺口较大,“2021年申请调入我县仅有18人,而申请调出我县将近两百人”,并表示除部分确实有特殊困难的人员被允许调出外,其他大部分人员暂不同意调出。
2022年8月,云南省文山州广南县一位特岗教师询问当地教育局,想知道自己是否已满8年流动年限。广南县教体局在回复中透露,广南教育体育系统教师严重缺额,并提到“全省、全州各地教师都处于欠缺状态,若不加以控制,任其无序流动,对于整个文山州、整个云南省,并非一件好事”。
“教师流失”“留人难”是全国乡村教育面临的现实问题。中国教育统计年鉴数据显示,2021年乡村教师总人数较2016年减少约32万,呈现向城市学校单向流动趋势。
乡村教师为何流失?东北师范大学中国农村教育发展研究院教授李涛表示,“近年来,就业压力不断增大,不少人将乡村作为择业的缓冲期,一边暂时就业,一边谋求更好的职业机会;与此同时,受家庭婚恋、生活质量等现实因素影响,不少乡村教师想要进城发展或者在同乡镇之间调配”。
不将特岗服务期计入基层服务年限的地区,流失问题或更为严峻。李涛认为,“各地资源禀赋不同,面临的问题也不一样,所以调动政策并不相同。部分地区如云南省情况更为严峻,只有通过延长年限的制度性方式稳定乡村教师队伍,才能保持正常教学秩序,让乡村学生能够就近入学。”
但李涛对南方周末记者表示,“流失”需要辨证来看,更准确的说法应该是“流动”。乡村教师“进城”是人之常情,必须考虑到乡村教师作为人的现实需求,保留通畅的流动渠道。“流动是双向的,可以通过教师轮岗等方式,让城里教师到乡村任教,这一定程度上也能充实乡村教师队伍。”
(应采访对象要求,王遥为化名)
南方周末记者 苏洋洋 南方周末实习生 黄晓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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